“她”随着指尖的轻颤上下微微抖动。
孟司晨咽了一下口水。抬起拇指，再次按下去。
不过几秒，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铃声。
少女猛地抬起头。
短短两秒内，那铃声的音量没有衰减或者增强。
她在门外？为什么不开门进来？
紧接着，听到了一声惊喘。旧楼的隔音太差了，甚至连颤抖的尾端都忠实地传递到她的耳边来。孟司晨翘起了嘴角，扯出哭笑难辨的难看表情。她低下头，把电话挂掉。
为什么？答案她明明最清楚。
门外的人又慌张地踱了几步，终于，门锁咔哒响了一声。
来人面对满室光明，在玄关愣了片刻。随即反应过来，垂下眼睛换了鞋，脱下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。
孟司晨站起身，强迫自己摆出欢喜的笑颜，说道：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赵彤简短地应答。
“我做了饭，你要不要吃？”
“吃过了……我很累，去洗个澡就睡了。”赵彤留下这一句，飞快地躲到自己房间去了。再一刻，抱着衣服又急促地进了浴室。咔哒，落锁。孟司晨出神地看着浴室门上那扇渐渐蒙上水汽的毛玻璃，转身坐回椅子里，打开练习册，抓着一杆不出水的钢笔发愣。
数学习题册上的几何图形和坐标系慢吞吞地在白纸上躁动起来，规规矩矩的边缘波动不停。她一呆，再一次看过去，却发现字迹崩裂成了乱七八糟的噪点，又成了一方污浊的死水，随着微风蠕动出黏稠肮脏的涟漪。孟司晨摇摇昏沉的头，一把撕下那一页，揉成一团。
哈……
她惊慌地低下头。从紧攥的指缝中，流出一丝尖锐的轻笑。她张开手，只见皱巴巴的笔画变作了一张张嘲讽的扭曲笑脸，在她的手心里毒蜘蛛一样毛扎扎地来回滚动。孟司晨大叫了一声，把它远远丢出去。金属摩擦一般的刺耳笑声又持续了一会儿，消失在沙发底的缝隙里。
孟司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虚脱地趴在桌子上，把头埋在交叠的双臂里。
她在方寸的黑暗里睁着眼睛，屏息静气地听浴室里细碎的声响。水流急促的哗哗声，拖鞋拍在瓷砖上的啪嗒声，沐浴露瓶子撞上洗发水瓶的空洞的砰砰声……之后，一切安静下来，紧接着是布料相互摩擦的悉索声。她连忙转过身，等待。
又是几分钟，穿戴整齐的赵彤扭动门锁，推开门。雪白的肌肤被水蒸得漾起一层温暖的红色，湿润的发梢落下几滴水珠，从紧拢的领口滑进精巧锁骨的下方——“我睡了。”赵彤低声说，转身往卧室走。
“妈。”
赵彤顿时僵住了。对着这边的后背不知是出于寒冷还是别的原因，略略发着抖。孟司晨看着她后脑盘起的发髻。一滴水珠跌下来，轻颤着的不规则边缘反射出灯光的彩色碎芒。
孟司晨看着转过身来的母亲，温声道：“晚安。”
赵彤的双肩明显放松了下来。她点点头，进屋去了。
少女起身，轻手轻脚地关掉了屋里所有的灯。这片空间再次被寂静的黑色充盈。她无声无息地走到母亲的卧室门前，把耳朵贴在门上。
她在做什么呢？少女想，是不是把碍事的长衣脱掉了，只着那件淡蓝色的睡裙躺进了被窝？湿润而温热的皮肤擦在略微粗糙的被面上，留下沐浴液的清香。她会拿什么东西填满双人床上，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？她会失眠吗？会像自己一样，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和笑脸吗？辗转反侧的烦躁时分，她会拿什么排解？
孟司晨的指尖再次染上那夜的温热。极度熟悉却又极度陌生的，那一寸颤抖的、痴缠的、禁忌的、令人发疯的温热……
“你在做什么呢……？”她张开双唇，无声地喃喃问道。
少女眯起眼，小心翼翼地吻了冰冷的木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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