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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银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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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河永寂(4/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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捶胸顿足后悔莫及,失去之后才明白,人没了,就算打下江山也是空的。千帆过尽,独自苍白地活着,还不如一同归去。

灵堂里白幔低垂,因为长时间的烟熏火燎逐渐发黄……婉婉过世已近半年了。

很多人都说梓宫停在家里,不合礼数,就算皇帝老爷驾崩了,入地宫前也得在景山上住上两年,没有长期停灵奉天殿的道理。他并不理会那些劝解,她虽然死了,可他觉得她还在这附近转悠。花树下,亭台旁,每一处都有她的影子。只要长长久久守下去,总有一天会再和她相见的。

自那次从她房里翻出女红匣子,他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。他知道她是爱他的,若非如此,为什么会为他做那么多的款儿?铜环说之所以没有拿出来给他佩戴,是因为殿下总觉得做得不够好。她有时候一点都不自信,殊不知就算她随便拿线绕一绕,他也会满心欢喜挂在腰间。

只是遗憾,她活着的时候,夫妇间沟通还是少了。他深爱,自己明白,却没有让她感受到。她最后的那段时间有多迷茫和绝望,他不敢去想,他现在总是坐在她的棺椁旁,盯着眼前的楠木雕花愣神。那厚厚的几层板,阻断了她和他的联系,他把脸偎在上面,环过手臂抚摩,就像她在身边一样。

“我挑了个漂亮的地方,背山面海,我们在那里安家。你最喜欢的西府海棠,我让他们搬过去了,前儿去瞧了眼,墓室修得差不多了,再有一个月,我就去找你。我走那天,你能不能来接我?我怕人生地不熟,花太多时间打探……这分离,我已经忍无可忍了。”

他的祈愿美好,以为人死债消,婉婉心软,他拿出足够的诚意来,她一定会原谅他的。她下葬那天,他强撑着惫弱的身子一项一项仔细打点,终于把棺椁送进地宫,他看着墓室的大门缓缓阖上,如同小时候完成阿玛布置的课业,有种大松一口气的感觉。

“你去传我的话。”他对荣宝说,“吩咐他们墓门不要封死,免得将来再开,多费手脚。”

荣宝骇然,“主子,您想得也忒长远了。回头大爷打进北京,少不得重建皇陵,殿下这墓,横竖是要迁到北边去的。”

“那也别弄得惊天动地。”他朝墓道看了眼,“她喜静,别惊着了她。”

荣宝惴惴不安,太妃也察觉异常,说什么都要他回藩王府。他倒也不拒绝,只说:“还有几样东西要收拾,处置完了就回去。”

塔喇氏自告奋勇道:“奴婢陪主子一块儿去……”

他似笑非笑看着她,“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
他如今瘦得惊人,可是那双眼睛,依旧能够刺穿人的皮囊。塔喇氏嗫嚅了下,畏惧地往后缩了缩,太妃直皱眉,“良时,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?”

他说快了,“事儿都过去了。”

众人信以为真,让他返回大纱帽巷,他进了垂花门,就把门闩别上了。

府里人都散尽了,空空的宅邸,深幽冷清。屋子长久没有人打扫,处处落满了灰。他走过去,走到南窗下的地炕前,弯腰吹了口气,粉尘砰地飞扬起来,迷花了人的眼。

她谢世时,就是坐在这里。他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锦垫,曾经殊途,但愿能同归。

费力地登上脚踏,在她的终点歇下来。转头朝外看,草木枯萎,萧条一片。明天就是年三十了,如果她还活着,这时候正忙着张罗过年,整个长公主府应当热闹喜兴,不会是现在这样。

缺了个人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他背靠着她的隐囊,一阵阵冷上来……以前他是不怕冷的,大冬天里穿一件单衣也敢出门。如今精神涣散了,像个废物,堪堪吊着一口气,在这里消磨殆尽,也就完了。

他这一生戎马倥偬,到头来该抓住的没抓住,不知究竟忙了些什么。唯一的成就就是娶了她,可是对她造成这么深重的伤害,说不清做得是对还是错。他终究是个自私又天真的人,他盼着她还能原谅他,可惜落空了。她没有在他回忆以外的任何地方出现过,即便他快死了,她也还是避而不见。

他心里破了个洞,寒风呼啸,透体而过。卷起袖子就光看,不知什么时候起,腕上的牙印越来越淡,她和他的最后一点联系正在逐渐消失,留也留不住。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,佐以往日的甜蜜,一口一口吞咽下去,然后轻轻啜泣起来:“婉婉,你在哪里。”

再痛也痛不过失去她,他半睁着干涸的眼,呼出的白雾由浓转淡。隐隐听见她的《姑苏行》,隔着厚厚的一片黑暗,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。他挣脱了躯壳的束缚,不顾一切追了过去。

望乡台上,三生石畔,没有她的踪迹。他隔着滚滚河流长哭,找不见……再也找不见了……

身边有人经过,驻足看他,看了一阵儿便离开了。很久之后来了个老者,只顾对他摇头,“缘分尽了,何必强求。你有帝王命格,转世投胎去吧。”

他执意不肯,“我什么都不要,只要再见她一面。”

“只为见一面,放弃那么多值得吗?”

他说值得,大有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
“那就试试吧,只有这一次机会,续不上姻缘,永生永世再也不要惦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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